200年前,他们也着迷于天空、海洋和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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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这一个月,因台风“烟花”、河南水灾而起,意外地对气象着了迷,就在昨天,觉得好像烧退了,要重返旧日的轨道。话虽如此,对气象的好奇与关注已在心里埋下了种子,以后自会继续生长,而无论风云雨雪雷电,从此再不与旧时同。
在对热带气旋起了兴趣后,完全是从科普的角度切入的,阅读材料都是维基百科式的文章,倒也看得兴趣盎然,过程中只遇到两三个气象学家的名字,也都没在意,注意的焦点始终在于理解云雨雷电的成因,前面写的几篇文章也明显反映了这个特点。上周日晚在 1200 书店买了 《天气预报:一部科学探险史》 这本书,气象学家的名字由此知道一串儿,200年前,他们被气象的美与伟力吸引,作为这个领域的先锋,合力推动了气象学在 19 世纪的蓬勃发展。从黎明到黄昏,群英们在故事中轮番反复登场,我从旁跟着作者的引导,读得激情澎湃又唏嘘叹惋,中间不时还穿插着乐不可支。
要说出全部的真理,但不能太直接
要说出全部的真理,但不能太直接——
迂回的路才引向终点
真理的惊喜太明亮、太强烈
我们不敢和它面对面
就像雷声中惶恐不安的孩子
需要温和安慰的话
真理的光也只能慢慢地透射
否则人人都会变瞎——
以上是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斯(Emily Dickinson)的一首短诗 Tell All the Truth But Tell It Slant,出现在书的尾声,作者并列引用它、以及狄更斯在《匹克威克外传》中对匹克威克追帽子的描述来论述应该如何讲述真理,进而 “为预报正名”。
下面先附上狄更斯先生教我们捉帽子的方法:
人这一辈子是很难体验到像追自己的帽子这样可笑的窘境的,也是难得像这样不容易博得慈善的怜悯的。极度的镇定和一种特别的判断力,是捉帽子时所必需的。你一定不能向前猛冲,否则会踩到帽子;但你也千万不要走另一个极端,否则你将彻底失去它。最好的办法是文雅地紧跟着你所追的东西,小心而谨慎,看准机会,轻轻地走到它的前面,接着猛地俯下身子,一把抓住帽顶,把它结结实实地扣在头上。并且始终要保持开心的笑容,仿佛你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这是件怪有趣的事情。
即使不直接说,即使捉帽子的比喻生动俏皮,“真理”这两个字还是好重,压得我在此停滞了好久,又是吃东西又是屋内晃悠,从昨晚到今晚,此刻才终于有了起步行进的迹象。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部分特别触动我,觉得关涉到多个方面,于是越当回事越是难以开头。当前的对策就是不想那么多,一个一个来。
关于写作或者说表达方式
前面已提及,出于兴趣与好奇,我写了几篇科普性质的气象相关的文章。不过,与其说是为了科普,其实是把写作当做一种学习方法,因为讲清楚的前提是理解清楚。写作的过程,一方面满足了求知欲和好奇心,另一方面又有清晰有形的产出,自己是满意的。当我拿到这本书打开读时,第一篇就是黎明,只见作者将露水的形成原理以及对光的折射等自然规律细腻地糅合在对黎明时分自然景物的描绘中,当时在我心中激起至少三重回响。首先是语言和自然的美在心中唤起温柔愉悦;其二是作者精妙编织在文学性景物描写中的科学性知识点,恰好呼应自己前些天的学习内容,所以有无缝对接上暗号般的快乐;最后是不禁对比起自己的讲述与写作方式,直接且干,而作者写得如此之美,于是赞叹。所以,当在书的末尾读到作者引用狄金斯与狄更斯论及如何“迂回”、“文雅”地讲述真理时,立即就回想起开篇的 黎明,作者自己的写作也是他观点的范例呀。
关于精神状态与行为方式
在狄更斯给出的捉帽子方法中,存在一种微妙的状态,既不能用力过猛,也不能怠惰轻慢,要“文雅”,同时警觉,小心跟随,利落出手,这对平衡与控制的要求简直如走钢丝。结果还没完,你还不能忘我地沉浸在捉帽子中,你的意识要能从中跳脱出来,与在做的事拉开距离、反观自己甚至自嘲,这不又像冥想或内观吗。
所以,这不仅仅是捉帽子、也不只是“讲述真理”的方法,我觉得也关乎维持怎样的精神状态、如何行动处事。之所以会联想到精神状态,一方面是心理学背景下对精神健康的关注,另一方面是气象学特别是天气预报的奠基人之一罗伯特·菲茨罗伊(Robert FitzRoy)上将最终以自杀结束了生命,这条信息就是一个分界线,得知后的阅读都伴随了淡淡的阴影(虽然还是会被其他气象学家逗乐:))。不过,虽然我们会为菲茨罗伊上将的人生结局唏嘘不平,但是他最终做此选择的可能原因以及他的内心世界,并非这本书的焦点所在也涉及不多,作者更看重的是彰显他为气象学的进步所做的卓越贡献,同时为他先锋性的天气预报工作正名。所以我在这里谈论的精神状态,更多还是受前一个原因的触发。
对于精神或思维的精妙平衡,伍尔夫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中有过类似的论述,读到时曾暗暗思忖自己的横冲直撞与能量损耗;而关于跳脱,项飙老师最近在播客 螺丝在拧紧 中也有谈及,他认为这种有距离的自我观察和分析有益于情绪的安稳,回想自己之前工作中的一些情绪反应,我想是这样的,灼热的情感需要冷静的理性控制。
这个部分到此为止,已经看不出是气象学读书笔记了。
好玩儿的气象学家
阅读过程中,多次被一些气象学家的行为以及作者的英式幽默惹得哈哈笑,下面摘录一些出来,正好也冲冲前面凝重的气氛,毕竟还是需要快乐的。
又是风筝,又是热气球,气象学家们的研究工具都自带浪漫。
埃斯皮也目睹过这种气流。做为宾西法尼亚州风筝俱乐部的成员(这一组织的成员往往需要有较丰富的气象知识),他经常仔细观察自己的风筝是如何被上升的气流拖曳而起的。
福斯特回到地面后,得出了几个坚定的结论。他声称热气球是时代的奇迹,比蒸汽船好多了——“深海里新生的庞然大物与空中的飞马没法比。”福斯特还坚决反对携带茶点的习惯——香槟、肉类、奶酪和果酱都成为在乘坐热气球时常吃的食品——但是,对于福斯特来说,这只会使他在做科学实验时分心。问题是福斯特的探险丝毫不含有科学的性质。首先,他忘了带科学仪器。而他所谓的科学实验也在其沉迷于美景之时彻底被忽略,当时他的脑袋耷拉在篮子边上,出神地望向远处。在福斯特的航行中,他创作出几篇美得令人窒息的散文,但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却毫无价值。他总共记录了两组数据:升空前的温度和气压。
重读还是欢乐,福斯特忘情于美景而作者在坏笑。
当埃斯皮依据自己的理论声称可以造雨并向美国国会申请实验时,《费城公报》(The Philadelphia Gazette)对此计划如此评论:
如果我们百折不挠的朋友埃斯皮成功创立了他的降雨理论,那么我们将在天气领域取得长足发展,但必须承认的是,这往往会引起公正行事方面的问题。...设想一下,将来或许有人会对某种大风主张著作权,或为某种旋风申请专利!...风暴技术的发展速度可能会非常快,人们只要在马车上固定一个巨大的茶壶,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游荡了,人们甚至可以用风暴做为武器,互相投掷龙卷风或一连串的闪电,到时我们共和政体的命运就岌岌可危了。
不到 10 年之前,阿拉果还毫不留情地写道:“那些正直且爱惜羽毛的饱学之士,绝不敢去预报天气,不论科学发展到什么地步。”而刚担任巴黎天文台负责人才几个月的勒维耶,恰恰就在大力推动这项事业。
注:弗朗索瓦·阿拉果是前任巴黎天文台台长